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骆轶琪 广州报道
从4G并跑到5G引领，国内通信厂商在5G时代逐渐涌现出更旺盛的竞争势能。
中国信通院发布的《全球5G专利活动报告（2022年）》显示，按照ETSI（欧洲电信标准化协会）统计的有效全球专利族排名来看，前十大企业中有四家来自中国，分别是华为、中兴、大唐、OPPO，分列第一、四、八、九位，Top3中的另外两家是高通和三星。
按照这些企业的有效全球专利族占整体比重来看，记者粗略测算发现，Top10企业总占比约77.1%，四家中国企业共占比约31.7%。
（全球5G有效专利族排名前十位企业，图源：信通院统计）
这意味着不仅是终端部署能力，在前端的基础专利储备方面，中国厂商也具备了相当的竞争力。作为通信终端和相关业务落地绕不开的条件，国内厂商掌握的通信相关专利，尤其是通信标准专利（SEP）越丰富，一方面意味着在研发方面的积极蓄力，另一方面也对企业本身运营带来裨益。
如果说过去多年来，国内手机厂商不少是在向外寻求专利授权许可合作，如今国内通信生态之间也开始了专利方面的一种深度链接和战略认同。
2022年12月，OPPO与华为宣布签订全球专利交叉许可协议，该协议覆盖了包括5G标准在内的蜂窝通信标准基本专利。
OPPO首席知识产权官冯英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OPPO此次与华为的合作，与此前同国际厂商的合作模式没有明显不同，核心要义是尊重彼此的知识产权积累。“我们认为OPPO与华为开了局，国内厂商相互认可彼此专利、值得合作，这将无形中提升整个中国公司的专利价值。”他续称，国内厂商的专利价值提升后，也将改变海外厂商不合理的专利要价问题，有望进一步减轻国内终端厂商的专利费用压力。
近些年来外部环境的持续变化，无疑给通信产业链厂商的发展带来一定压力：“内卷”激烈导致硬件利润率持续承压；随着国产手机厂商完善全球化部署，面临的专利环境也愈发复杂。
底层通信专利储备很大程度承载了厂商“弹药库”的作用，支撑着全球化的竞争能力和盈利水平。而基于对5G的积极储备，厂商面向未来的6G等后续通信世代之争，也就被赋予了进一步的竞争底气。
冲刺5G专利
在“并跑”的4G时代，中国头部通信厂商已经获得了一定的底层专利竞争能力。进入5G时期，这种优势进一步放大。
从5G专利布局来看，中国信通院总结，华为在有效全球专利族、授权专利族、IP5局（中美欧日韩五大知识产权局）任一授权族、多国授权族、中美欧三方专利族、5G only族以及技术领域等分析维度都处于领先地位，高通、三星、LG、中兴、大唐、诺基亚、爱立信等企业则在不同分析维度上各有所长。
冯英对记者坦言，在4G方面，OPPO的积累并不算早。回溯来看，OPPO是自2018年开始对外建立专利交叉许可授权等事宜，在此之前，专利交涉对象主要是高通，此后陆续与爱立信、诺基亚等通讯巨头开展合作。
2015年，OPPO正式成立5G标准团队，开始了5G专利的快速积累期，同时也收购大量专利，并与外部高校、专家合作。截至2022年12月31日，OPPO全球专利申请量超过88000件，全球授权数量超过44000件。其中发明专利申请数量超过80000件。
5G通信标准专利部分，OPPO共完成5200+族全球专利申请，并在ETSI宣称2300+族5G标准专利。据德国领先专利数据平台IPlytics在2022年9月发布的全球5G标准必要专利宣称数量报告，OPPO全球排名第8。
因此客观来说，国内厂商与海外厂商的积淀时程不同，通信相关专利积累的总体量还存在一定差距。
比如从5G专利申请活动最活跃的“三局”来看，在美国专利商标局授权的专利族占比中，前几位从高到低主要有华为、高通、三星、LG、诺基亚；欧洲专利局中授权专利族占比最高的分别有华为、诺基亚、高通、三星、爱立信。均以海外厂商占据绝大多数。在中国国家知识产权局的授权专利族占比中，从高到低主要有华为、中兴、高通、大唐、诺基亚，中国公司的数量多了一些。
（有效全球5G专利族排名前十位企业在多国授权族占比情况，图源：信通院）
冯英认为，OPPO在通信标准必要专利方面有一定积累，也愿意主动寻求外部合作，当然与排在前列的厂商仍有需要追赶的距离。
“OPPO认为厂商间对知识产权需要互相尊重，长此以往将促进知识产权生态健康发展。比如与高通的合作，也会驱使我们有更多动力投入资源在5G研发。”他续称。
5G这类通信标准专利的重要性在于，即便其所占整体专利储备量的比重看起来不高，但却是其他厂商绕不过的专利部分，尤其在面临外部专利谈判进程中，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据介绍，从OPPO内部来说，目前专利积累的两个重要领域是通信标准和音视频标准（如4K、8K高清视频等），在对外合作或许可谈判（如与高通、爱立信等签订交叉许可协议）时，也主要聚焦在此两大领域。
“专利的数量和质量都很重要。”冯英介绍，除前述两大类专利外，OPPO在诸如快充、影像、天线、折叠屏等领域都有专利积累。但偏产品类专利的弊端在于，随着一代手机产品迭代结束（如折叠屏），其专利的可复用程度偏低。而通信和视频这类标准更底层且应用场景广泛，视频可以在如车联网、物联网、电视等场景通用，“抓住这两大类型专利，就抓住了70%-80%未来可能面临的专利纠纷应对关键。”
同理，近些年来，OPPO逐渐构建起了包括芯片、智能云、智慧跨端系统在内的三大技术底座，夯实了OPPO的专利技术积累。当然这主要是为OPPO自身的业务而生，要真正形成行业性的专利实力，冯英分析，还需要形成一套其他厂商无法绕开的行业技术标准、或足以引领行业的商用效果，当然这条路也相对艰难、需要足够的沉淀。“（通信和视频之外的）这类专利OPPO目前还不算很多，但至少我们认为是对未来技术发展来说很重要。”
商业战场底气
表现在商业层面，SEP积累的重要性显著体现在企业支出上。
据信通院统计，爱立信于2017年公布的5G许可费率中，高端为5美元/部，低端为2.5美元/部；诺基亚于2018年公布的则为不超过3欧元/部。国内企业华为在2021年宣布5G标准单台手机专利许可费上限为2.5美元/部，并提供适用于手机售价的合理百分比费率。
仅以头部手机公司1亿台年销量计算，平均一年下来就是3亿美元、接近20亿元人民币的净支出。这对于本就利润不够丰厚的行业本身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成本压力。
伴随国内厂商日益完善全球化部署，面临的外部专利环境也日益复杂，近些年来，国内头部手机厂商相继面临过来自海外大厂的专利纠纷。
此前OPPO与夏普就曾针对专利事宜经历过从纠纷到谈判的过程，如今对面变成了诺基亚。“近几年，很多国内厂商在5G领域可以占有一席之地，所以面对挑战时，必须主动进行谈判和论证，展现自己的专利能力。”冯英如此表示。
他告诉记者，目前OPPO正在与诺基亚进行的5G专利诉讼，是因为OPPO方面认为，诺基亚对相关专利的要价远高于4G专利价格，这并不合理。因此需要进行专利论证，确立合理的费用。
在专利领域通常遵循FRAND原则，OPPO方面也认为，厂商间应当互相尊重彼此的知识产权，因此在积极应对诺基亚在多国发起的诉讼。
据介绍，从目前整体情况看，OPPO的胜诉比例高于诺基亚，但由于个别市场对于专利诉讼的判罚结果不同，在德国市场OPPO的败诉也影响到了当地业务推进。但OPPO方面认为，综合诉讼现状看，诺基亚的确有强大专利积累实力，也不能低估OPPO的专利积累，过高的专利价格会影响到公司发展，这也是OPPO绝不妥协的原因。
当然在面临商业市场的知识产权纠纷时，SEP的角色固然重要，但其他核心领域的专利积累也将成为厂商博弈的重要砝码。
智慧芽提供给21世纪经济报道的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末，从国内四大手机业务厂商专利申请情况看，华为及其关联公司的专利申请中5G领域占比约8%，此外还在数据传输、服务器、继电器等领域有丰富布局；OPPO及其关联公司的5G领域专利占比约5.2%，另在影像处理、相机模块、射频等领域有较多布局；vivo及其关联公司的5G领域专利占比约7.5%，同时有相机模块、影像处理、应用软件等领域的深厚布局；小米及其关联公司5G专利占比约3.8%，还在数据传输、语音、显示器等领域专利储备丰富。
若仅看2022年，厂商新增专利的侧重又有不同，比如华为相关公司主要集中于终端设备、数据传输、通信系统等领域，OPPO相关公司集中于射频、影像处理、芯片等领域，vivo相关新增主要集中于相机模块、通信设备、影像处理等，小米相关集中于电池、通信设备、数据传输等技术。
走向竞合未来
从主流趋势看，专利主体走向竞合发展或许会是大势所趋，比如近日华为除了与OPPO签署专利交叉许可协议，还与三星、诺基亚敲定相关协议。
而随着中国厂商在5G时期的专利等综合实力日益提升，国内厂商之间的合作似乎也成为应有之义。
冯英对记者介绍，此次OPPO和华为签订专利交叉许可协议与此前的其他合作类似，通常是以一揽子协议的方式进行合作，相应扣减及支付相关专利费用。
签署的协议主要涉及5G通信标准专利（SEP），协商好合作内容、核算清晰需要支付的专利对价；当然双方的专利池显然不止于此，但目前行业普遍的专利交叉许可合作，绝大部分都会聚焦于SEP协商。
“OPPO过去专利费用主要是交给海外公司，之前还没有向国内交过专利费用。但华为近些年来在5G专利有很强积累，在行业名列前茅，说明了华为研发实力的强大。”冯英对记者分析，OPPO认为尊重知识产权应当一视同仁，华为和OPPO彼此认可双方的知识产权积累。
此外，国内厂商近些年来都在积极对5G投入研发资源，如果能够把国内其他厂商包括中兴、小米、vivo等的专利积累联合起来，诸如形成专利池或者联盟，将有望构建强大的专利屏障。
“但也不能忽略一个事实，我们积累的数量多，不能完全代表比海外综合要强。客观上还存在一定差距，只是差距并不那么大。”冯英表示。
综合来看，基于对5G通信这类基础性功能的专利积累，国内厂商可以逐渐为经营带来一定裨益，当然更大意义上的商业化作用还在循序渐进中。
华为算是已经有不错成果的厂商。根据官方此前披露，2019-2021年间的知识产权收入约12-13亿美元。
冯英则告诉记者，优化专利费用支出是OPPO知识产权部的一项重要工作内容，这已经得到很好控制，但要实现专利费用成本的大幅下滑还需时间。
具体实践手段分为两种：其一是通过内部研发和外部合作、收购、转让等方式，强化自身专利积累，由此可以作为专利谈判时的筹码；其二是对于提出过高专利要价的公司，则采取积极的防御型知识产权战略、强势反击，有时宁可丢失部分小区域市场也要把专利费用控制住。
“到现在为止，我们的目标是将要支出的专利费持续往下降。”冯英介绍，从减少专利支出，到实现收支平衡，再到具备强势专利实力后获得专利授权收入，是一条清晰但较为漫长的路径，目前OPPO处在专利费用降成本阶段。
当然在OPPO的传统优势能力如快充等方面，已经被合并在专利池中向外收取专利授权费用，不过相对来说体量还不算大。
不止5G，对于明确是未来方向的6G，厂商们也在积极积累。但其掣肘可能在于，当前行业尚未对6G有具体明确的指标定义。
冯英告诉记者，由于OPPO对5G研发有一定经验积累，虽然6G不是很明朗，但一定程度会对5G的部分技术有所延续，如涉及基站间架构和通信等问题，因此可以继续深入研究。
不可避免地，也需要基于对未来技术的洞察和预见提前布局，甚至做一些方向性赌注，比如先大范围铺垫部分技术积累，在趋势逐渐明朗时有针对性地拓展或收紧。
相比积累相对薄弱的前几代通信时期，在4G开始后，中国通信产业链厂商已经逐渐掌握了在新时期的突围方向和底气。国内通信产业生态的积极联动和向前摸索，也意味着面向不确定性的信心和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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